『生活与教育』卡通胡子6 · 神秘的新婚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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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透过生活看教育,这是芭学园的『生活与教育』频道。
实际上,真正的教育它不是我们只看着教育,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跟这个事情相关的一些基础内涵汇集而成。比方说我要做一个画家,那我不可能只透由去拼命画画就能画出特别有价值的创作,而一个音乐家,他也不可能只通过不停地弹琴,练习音乐的技术、乐器的技术,他就成为一个音乐家。
所以说一个画家要想成为一个画家,他必须有深厚的文化素养,比方说音乐的、舞蹈的,还有文学的,才能够汇聚在一起,成为他可以绘画的内在支持。一个音乐家也一样。
而一个教育者,也是一样的。如果一个教育者没有生活,没有生活的体验,不能从生活中砸吧出有趣的事情,只单单地不停地去学习教育的知识和教育的技术,那这个人一定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教育者。尤其是幼儿教育者,他们完全是用他们灵魂的质量来去熏染孩子们灵魂的质量。所以说我们跟大家一起开展了一个话题,叫做『透过生活看教育』。
看上去我们在每一集里并没有讲教育的事情,只是在讲生活的点点滴滴,而且只是在讲一个叫做“李跃儿”的人她老公的故事。实际上我们可以透由这样的生活故事去感受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及生活内在的意义,由此滋养到我们的心,使得我们面对孩子的时候,心是丰润的、敏感的、多彩的,而不是干干的只有一个教育的树枝。
好,今天我们跟大家分享的是「卡通胡子第6集」——神秘的新婚蜜月。
1.
曲折的回家路
我跟我老公胡子在82年结婚,因为我们是12月1号结的婚,结婚不久,学校就放寒假了,所以我们就很时髦地有了一个新婚的蜜月。
我的老公决定带着我回到他曾经受尽苦难、被人们完全瞧不起,甚至全村人都知道这家人是饿得活不下去的这样一个地方,去看一看那个地方人的生活。
我对他的老家充满好奇,因为听说是一家人只能穿一条裤子,而且人们是在炕沿上挖了泥坑坑去当饭碗的。而且我又是画画的,听说那个地方刚有电灯不久,人们还保持着非常原始的那种服装和打扮,所以我特别想到那个地方去画一些速写,找到创作的灵感。
于是我就跟着胡子去到他西吉的老家。我们要从陶乐县,大早晨坐上公共汽车,公共汽车要上到黄河的摆渡船上,摆渡船把公共汽车拉到河对岸,然后再走很长时间的土路,到一个叫平罗县;到了平罗县,我们再倒车,倒一个到银川省会的车,经过将近七八十里路到银川;
从银川再下车,再去坐上到一个地方叫做固原的车,大约走三四个小时到了固原,到固原我们要住一夜;第二天再坐上一个车,到胡子老家的那个县城,叫做西吉县。
到了县城已经晚上了,我们要在那个地方再住一夜。因为从西吉县没有到胡子老家的班车,我们要找到大约是拖拉机这样的车才能到胡子的老家去,所以说找车就在西吉县城住了三天,才找到一辆车可以把我们载回到胡子老家的那个地方。
而胡子的老家从西吉县城大约还要走上百公里的山路,完全是崎岖的盘山的,那不是石头山,完全是土山的这样一条路。
但是到了胡子的老家以后,给我吃惊坏了。因为那是一个晚上,我们站在一面山坡的底下,看到胡子的老家在一面山坡上,山坡底下就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一个大湖,对面的这个群山起伏,美极了,而且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重庆。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胡子的老家。
2.
村里最特别的一家人
胡子为什么在那年要带我回他的老家,我现在才明白,因为胡子他们家在当地是非常特别的一家人。
第一,他的爸爸是一个国民党军官,当初解放的时候是投诚被政府所接纳了,给爸爸安排了工作。他们家是在兰州,当初在56年那个时候胡子家里就有保姆,胡子的妈妈当初的照片是穿着那时最时髦的列宁装,那种双排纽扣的当时最洋气的服装,就是大家在电影上能看到的。他的两个姐姐都非常漂亮的扎着大蝴蝶结。胡子的爸爸也非常英俊。
但是胡子的爸爸在兰州的时候得了病,就吐血了,胡子的爸爸觉得再也不忍心去连累政府,所以坚决要求辞职,要回到西吉。
他退职的时候呢政府就给了他两千块钱的退职费,那个时候的两千块钱可能是顶现在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二百万,因为呢我记得我爸爸的工资,可能那个时候算高干工资,在八几年的时候才有九十块钱,养活我们一家姊妹五个,加上我妈妈还有我爷爷。那你想想在胡子一岁多的时候他爸爸就得到了两千块钱的退职金,就回到这个山区。
而爸爸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所以他回去后就把他的老弟兄几个人合在一起,把这笔钱完全交给胡子的六爸爸去管。
那六爸爸和五爸爸他们是完全在这个山沟里长大,可能都没有见过十块钱的票子吧,听胡子讲似乎是他们一个月只有几滴油,滴在锅里用筷子蘸一蘸,给一大锅汤里边滴上一滴油,这样的生活。
那胡子的老爹把这个钱交给六爸爸管,六爸爸就把这个钱慢慢地跟他的五爸全部瓜分了。当把这笔钱瓜分完以后,六爸和五爸就提出分家,把他们家最破烂的一个土窑分给了胡子他们家,那胡子的爸爸妈妈就领着她们姊妹几个住在这个土窑房里,他们一颗粮食也没有分到。
当年冬天过年的时候五爸爸家吃着油烙饼,胡子家里揭不开锅了。胡子的妈妈让胡子的姐姐端着大碗去胡子的五爸家借半碗面来,好度过春节的晚上的年夜饭,竟然被五爸爸吵醒,被一家人嘲笑,然后姐姐就哭着回来了。
这年的过年,胡子记得他们是用草籽打碎了一点野草籽的粉,下到汤里加上苦苦菜做了一锅这样的汤,就过了那个年。胡子他们差点饿死了,胡子说他饿得吃过土,吃过路上被踩成面的那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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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胡子他们家是村里最特别的一家人,因为是从大家都向往的兰州市来到这个农村的。姐姐是有文化的,姐姐写了一手好的毛笔字;妈妈是原来地主的一个女儿,她的整个生命状态跟完全从农村长大的女人是不同的。她们看上去更加文明更加开化。而爸爸又是一个在国民党的部队里边做到少校还是什么位置的一个军官,他的整个的涵养和素养也不一样。
他们家祖上就是一个文化的一个家庭,后来我看到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谱,用一个巴掌盖下去就能盖住五个进士。他们家最后一个官员是天水的一个县官,我还见过他的非常大的画像装在一个大木匣子里。还有当初皇帝给他们家赐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个时候都被包起来塞在一个亲戚家的房顶上。所以这个家族是不同的,他们家的人身上还荡漾着一些家族所传导的文化的力量和文化的基础素养。
我想胡子带着我,应该是衣锦还乡,让村里人看一看“现在我是什么样子”,而且我娶了城里的一个老婆,虽然不太漂亮,皮肤也挺黑,但是看上去还是蛮洋气的。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羽绒服,我买了第一件的羽绒服,因为胡子是希望老婆很漂亮,领回老家的时候买了一件蓝色的带风帽的非常漂亮的羽绒服,那个时候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衣服。
那到了这个地方全村人就像过年一样,就像看稀奇的动物一样来围观我们,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他真的很光荣。但是我自己因为当时没有这样的意识,所以没有观察到。
到了村子里,五爸也一反前嫌,接待了我们,我们就住在五娘的家里。五娘的儿子叫大梦,他那个时候也是刚刚新婚才一个月,但是老婆跑了,就把他的新房给到我们。床上全都是崭新的被子,但是被子里边已经黑黑的了,看来是不洗澡。
到了那儿胡子就跟男人们坐在一个炕上,喝着罐罐茶,嘀嘀咕咕说着他们当地的话,我是一点都听不懂。
3.
下一秒姐姐就迈过门槛回来了
我就一个人坐在那边,那胡子呢,不断地从男人那边到我一个人坐的这个新房的炕上,来告诉我说,大家都在议论文化大革命时自杀的胡子大姐的鬼魂经常会来到村子里,去祸害几家的亲戚。
当然了说是祸害也不见得,因为大姐总是把六娘给拿住,六娘就经常变成了大姐在说话,说一定要自己把自己弄死,说是因为当初六爸是怎么怎么的对她不好。
她在婆家因为不生孩子被婆家迫害,她有一天下午就到这个湖边,在这之前砸了一碗的杏核,拿着一碗杏核在湖边,边洗苦苦菜边一把一把地吃杏核,结果到了晚上她胃难受得惨叫了一晚上,婆家都没有来看她,到天亮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在这之前因为受不了婆家的迫害,一直向自己的父亲要求要离婚,而父亲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正人君子,所以坚决不同意她离婚,一直到这个女儿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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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说在他们最穷的时候,姐姐总是想办法回到他们家来,每次来他们就能吃上一点点馒头。他说那个时候姐姐每次回来,一个馒头或者两个馒头掰成很多块,每人只能拿到一小块。他两只手捧着一小块馒头,找到家里最隐秘的一个地方,要好好地一点一点地嚼这个馒头渣,好去享受这个馒头的香味。
当姐姐自杀以后他经常会幻觉,觉得下一秒姐姐就迈过门槛回来了,但是想到姐姐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他内心的那种痛苦和悲愤。这是胡子告诉我的。
他跑过来跟我讲家里的亲戚都说姐姐在这个村子里有很多动静,比方说去到三爸家里告诉三娘说,她要把三爸家的这个可怜的哥哥带走,不要让他受罪了;跑到六娘家去把六娘弄得替她说话,说一定要让六娘不得好死;然后村里的其他人也会替她说话。那个时候他们嘁嘁嚓嚓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是嘁嘁嚓嚓大家都很神秘的样子。
那胡子就过来给我说,我去买一点彩色的纸,你替姐姐做一点衣服和帽子之类的,到黄昏的时候我们走过这个湖面,因为湖面都冻了嘛,到湖的对面去,姐姐的坟就在那儿,我们给姐姐烧了。
我一看,哎呀正好无聊,那你想想一个美术学校毕业的人拿这些花花纸去做衣服呀做鞋子呀,这是多么好玩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在那个炕上用绿色的纸、用红色的纸,做了非常漂亮的红色小棉袄、绿色的裤子,然后还有鞋子、袜子、镜子、梳子都做了。
4.
那个村子到现在在我心里都像梦一样
我正在做还没做完的时候胡子突然跑过来说,拿着我们赶快走。我就赶紧把我正在做的东西卷成一个卷,胡子拿了一个背篓,就放在背篓里。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非常傻的、美术学院毕业的、自己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这样的一个女青年,因为在我们那个陶乐县,这样的大学毕业又是美术系毕业的,又打扮得非常时髦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在当时走到街上是大家都在看的,所以呢,自己完全也不是很能够把握得住。所以到胡子老家去的时候,胡子带着我去做这些事,我都是一副耍耍嘻嘻完全不认真的样子。
那就背上那些东西,跟着胡子一路非常高兴的,因为我太喜欢他们村子的那些房子的结构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路,还有村子底下的那个大湖了,所以就跟着胡子高高兴兴又说又笑地出着洋相。过湖的时候还蹲在地上,让胡子拉着我滑过湖去。到了湖对面,来到姐姐的坟前,胡子就傻眼了。
胡子说姐姐托人告诉家里说她的坟上有两个洞在漏风,说她的坟都快塌了,结果我们当时看到坟真的是这样子,真的是有两个老鼠洞,真的剩了一点点土,就快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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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在姐姐的坟前把我做的这些衣服啊什么都烧了。当然了,我是完全没有任何迷信,胡子要烧就烧呗,我就当一个游戏一样的就把这些东西都烧了。
到晚上的时候,我跟胡子坐在胡子堂哥的新房里,突然屋子里跑进来一个小孩儿,哇哇哇不知道说了什么。胡子非常紧张地告诉我说,你别动,你就在这个房子里,然后胡子通地跑出去就不见了。
当时我也有点紧张。我心想,假如真有什么的话,它进来我就把我身上的裤带抽下来,我会抽它,我想我一定能打过它,因为我是一个活人,我是有力量的,我肯定能把它打走。而且灯还亮着,据说灯亮的时候不会有事。但心里是紧张的。
胡子说你就坐这儿别动,你不用去,我非常庆幸不让我去,那我就坐在这个温暖的灯光下,坐在这个看上去还比较干净的炕上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但是不到一会儿,这个小男孩又通通通跑进来说人家让你去呢!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家”是谁,于是就跟着他出了胡子五娘家的门。
那个村子到现在在我的心里都像梦一样,因为那是月亮很亮的一个晚上,那个地方完全没有空气污染,星星非常亮,月亮也非常亮,由月亮照着毛头柳树投下来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就投在村里的路上,而村里的墙都是歪歪扭扭,房子是那种有黑瓦的房子,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村子,就是最原始的最像村子的村子。
5.
她的手抓住我的手
没有任何陌生感
那我就跟着这个小孩儿,从村子中间的这个歪歪扭扭的路一直跑到山顶上,山顶上有一家人家,就是那种土房子有歪歪扭扭的瓦。进去以后看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门对着的这个最正的位置上有一张歪歪扭扭的木桌,木桌旁边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凳子。
一进门的左手是一个炕,一个女人头朝外脚朝里躺在这个炕的左边,胡子在她的头顶边上坐着。这个女人在哭,这个女人的丈夫领着她两个孩子紧紧地挤在炕的右边最后边的拐角。看上去他们非常害怕非常紧张,一脸那种早都麻木的样子,就是这个苦难太久了,这件事情发生得太久了。他们家是没有电灯的,只有一盏煤油灯,摇摇晃晃照得那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墙上。
那种诡异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心里紧紧的,但是我当时想起我爸说的话,我说肯定没有。
要有的话,那么我爸爸说的那种事情就会发生,如果没有发生就是没有,就是在打仗的时候,双方的鬼就把对方的人都消灭了,不用人和人打仗了,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那我认为肯定是这样,所以我就觉得看到这种诡秘的情景的时候,我会觉得说肯定没有。
这个时候胡子给我搬来他们家的一个凳子,这个凳子是用歪歪扭扭的木棒之间镶了一块板子做起来的,家里的地都是土地,就是都不平,也坑坑洼洼的。
我把凳子放在这个女人的头顶边上,往下坐在这个凳子上,凳子就摇了一下,我不自觉地手往这个炕边一扶的时候,这个女人非常准确,因为她是胳膊埋在头里面正在哭得非常伤心,当我的手不小心放在炕边上的时候,她完全准确地把我的手抓住了,而她完全没有看。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抓住我的手,没有任何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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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一个那样的农村的女人,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从来没有见过陌生人,家里连电都没有,常年得病,身体非常虚弱。我不管怎么样也是城里来的一个人,她的手抓住我的手的时候,真的像是一个姐姐抓住自己弟媳妇的手,没有陌生感。而我自己也没有想把手抽离的感觉,她也没有说抓住我像表演呀,或者是不自觉手里会出现犹豫的那种信息,完全没有。
更加奇怪的是当她的手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竟然听懂了她说的话。
我听到她在哭诉,说当初我要离婚爸爸不让我离,让我吃了那么多的苦。那一晚上我是多么多么的痛苦,他们家都不管我。当我去世以后你们让六爸爸来去解决我的丧事,六爸爸到别人家里说她是要强死的,随便埋了算了。现在你们把我埋到湖边,我的棺材是斜的,我半个身子是泡在水里的,我特别冷特别饿。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问了一句,我说昨天不是刚给你送了衣服吗,你怎么还冷。当我这样问的时候她就哭得完全噎住了,就上不来气了,就像一个姐姐受苦了妹妹却不相信这样的委屈。
当能喘上一口气的时候,她说我的头很冷,你没有给我做围巾。因为那个地方太冷了,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个围巾包着头,而我呢不习惯戴围巾,因为那个时候城里的人已经不在头上围一个围巾了,所以我在给她做所有的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来要给她做一个围巾。
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胡子也不知道,但是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把我白天做的东西挨着想了一遍,确实什么都做了就是忘了做围巾,这件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尽管是她这么说我还是不相信,所以我指挥着胡子向她询问只有他们家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问这个女人能不能说上一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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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给胡子这么说让胡子问的时候,这个女人哭得更凄惨。她说,我遭了这样的大难,爸爸和妈妈领着你们都去了川区去享福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年年受苦,年年受难,没有人再管我了。那真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这个时候胡子就像替姐姐说话的人,就提出一个要求说,那你说一下,说一件只有我们家人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你想想如果一个没有文化基础的一个女人,你这么问她的时候,她会拣什么去说。她的大脑的智慧根本不够去找出一件确定无疑的、只有自己家人知道、别人不会知道的事情,也找不到一个确定无疑地证明那不是一个故事、会传出去的事情。如果这是一个故事,它可能会传得四邻右舍都知道。而她找了一件事情,是所有的人都不会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去说出去的事情。
当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胡子完全相信此刻利用这个女人说话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姐姐。
好,那今天呢,我们生活与教育频道就到此结束,感恩大家的收听,谢谢大家。
(未完待续)